2014年8月12日 星期二

蟑螂七

  七

  幾批人馬進來這個房間又出去,急急忙忙的端著一盆又一盆的藥水,手用紙屑擦過勉強消毒的醫生,正在極力搶救一個病患。

  老OK可沒在房外緊張的踱步,而是直接衝進病房,看著他的小兒子──勝爵,躺在由餅乾盒子充當的盒子上,心臟微弱的跳動。
  老OK是誰?這幾年的經歷讓他知道,他兒子準是沒救了,這心臟的跳動,只是還沒停止的身體反應。

  死神,早已帶走尚未成長茁壯的幼子。



  老OK的眼框濕潤,卻沒掉淚。

  「抱歉,皇上。小皇子他……」一名太醫抱歉的說。
  「是嗎?我知道。我知道。」老OK手輕輕的闔上幼子的眼睛,緩緩的站起來。
  「本來就是有生就有死的了,既然來到這個世上,那就有一天一定要離開的。」老OK說的是真心話。
  「這是很正常的,很正常的,你們不用扶我!」老OK推開侍衛的手。他還能夠站好,他知道,他明白!
  「哇哈哈哈!吾兒呀!哇哈哈哈!吾兒呀!死得好!死得絕!死得真的是太好了!」老OK哈哈大笑中,還帶著點諷刺。

  所有人都不敢接話,任何時間,任何地點,任何人,都知道在老OK哈哈大笑的時候接話,沒有下場。

  太醫看著這個皇子,他是老OK的幼子了,才出生兩個月。
  因為天資聰穎,所以被選為皇子,要跟一群哥哥姐姐們一起競爭老OK的皇位。
  今日遇刺,十之八九極有可能是他的對手──所有他的哥哥姐姐們,所做的。
  剩下的可能性,就是老OK自己動手了。不過,這一次,從老OK的反應來看,不是他自己動手的。
  其他人?當然不可能,誰要敢動老OK的人,他們就一定死於非命。
  能動老OK一家人的,只有老OK他們家。

  天真的皇子躺在病床上,臉色雪白,曾經聰穎的他,已經無法再見他的父王一面,也無法,在未來,施展他的長才。
  如果說他的死真的要歸咎給任何人,那麼老OK就是最直接的兇手。
  如果他不是老OK的兒子,就不會這樣了。
  如果他不是老OK的兒子,也許,他還可以過完他不一樣的人生。

  但是,他就是老OK唯一的十二皇子之一。
  他的命運,在他出生時早就被決定了。


  老OK並沒有悲傷太久,他吩咐下人把小皇子好好安葬後,就離開這個空洞的房間。

  「皇上,您又為了什麼事在傷腦經呀?」一名嬪妃問。
  「沒事,你少擾朕耳根子了。」老OK不耐煩的把這位「當紅」的嬪妃趕走。
  那個嬪妃識貨的走了。

  在御花園裡,沒有百花齊放的景象,更沒有什麼特意裝飾的假山假水,只有四面人類盒子的佈景,稍稍好看了些。
  佈景原本是裝變形金鋼的盒子,是宇宙的圖案,還有柯博文的標誌。

  老OK嘆氣。

  「父皇,您怎麼在這裡?」一陣聲音從他背後傳來。
  「你知道你弟弟──冠霆,死了嗎?」老OK用父親慈祥的口吻問。
  「知道,今天早上的事。兄弟們都在傳。」朝焰說,他在老OK旁邊坐下。

  朝焰是老OK的大兒子,但不是最早出生的。他只不過是所有被選為有資格繼承皇位的皇子裡面最年長的。
  朝焰個性並沒有像名字一樣暴躁、猴急,反而是所有皇子裡面最冷靜的。所有有關人命的事通常都和他沾不上邊。
  看來這一次,也可能不是他。

  「是嗎?你覺得會是誰下的手?」老OK孤獨的坐著,問。
  「誰都有可能。包括我。」朝焰回答,他沒開玩笑,本來要當老OK的兒子就不容易了,更何況是當他要繼承皇位的皇子呢?
  「呵呵呵!不愧是我兒子!」老OK笑笑,拍拍朝焰的肩膀。
  「哪裡,哪裡。」朝焰謙虛的說,他也是在說真心話。

  沒有生物經過,只是空氣正在流動。

  「那你覺得那個人,殺了冠霆,有什麼用?」老OK問。
  「減少競爭力的話,冠霆太小,競爭不到,多此一舉。如果是說跟他有仇,冠霆太小,不善結仇,也不可能。若是要殺了他虛張聲勢,那麼那個人只能說是太笨了,冠霆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,殺了他又有何用呢?」朝焰分析,他說的很有道理,可是這些……
  「我都知道。你可不可以講些不一樣的?」老OK無奈的說,他的兒子有多少斤兩他自己心知肚明,只不過是問好玩的,並不期望有任何結果。
  「但,若是為了守住某個秘密……那倒也情由可緣了。」朝焰不疾不徐的說出最終答案。
  「秘密?什麼秘密?」老OK問。
  「恕兒臣難以奉告,如果兒臣知道兒臣巴不得趕緊告訴父皇,好論功行賞。又怎麼可能來賣關子呢?」朝焰笑笑,這個笑也是真的。
  朝焰從來老實,講話從不澎風,老OK也很欣賞這個兒子。
  他要計謀也有計謀,要手段也有手段,要下狠心也有狠心。
  簡單而言,如果要把國家交給一個人持續經營下去,朝焰是最好的選擇。

  不過,老OK要的不只是經營下去,還要更強更大。
  為此,老OK苦惱了許久,逼不得已還弄出了個十二皇子,選擇可能繼承皇位的兒子。
  許多幼小的皇子,就如冠霆一般,被自己的哥哥姐姐陷害,死於非命,來不及長大。

  老OK坐的那張龍椅,本來就是堆著別隻蟑螂的屍體而成的,而現在,他的兒子女兒們卻也不上了他的後塵。
  適者生存。唯一不變的道理。
  在這裡,也不例外。

  「恩……我知道了。朝焰,你的確是可造之材。」老OK說,起身。
  「謝父皇誇獎,兒臣不敢當。」朝焰連忙推辭。
  「不過,你沒有繼承我皇族的能力,那個皇位,你就別覬覦了。免得髒了我的手。」老OK手段狠,心更狠。就連自己兒子也不放過。
  「這……為什麼?父皇,我不懂。為什麼?既然我不能繼承皇位,那為什麼要讓我當十二皇子?」朝焰不解的問,他自認他自己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老OK的事。
  「因為,在你身上,沒有駕馭這個王國的氣息。你,不夠格。」老OK默默的丟下一句話。
  「父皇,那誰夠格?我是皇子裡最大的,有多少個皇兄變成皇子,再死去。那麼多個皇子死去,而我卻留下了?這也有原因吧?這就證明我有統治這個國家的能力了,為什麼我不能夠?為什麼我不夠格?」朝焰痛苦的問,一個皇子一輩子最期望的事就是當上皇帝,現在希望被剝奪了,任誰可以高興的起來?
  「你仔細想想,要怎麼樣才有夠格,想到了再來找我。」老OK丟下這句話,自己離開紙箱子御花園。

  「什麼?怎麼做……」朝焰看著父皇的背影,心中無限感慨,也無限失落。
  這麼多隻蟑螂,為什麼他偏偏選了個最凶險的老OK他家出生呢?
  他嘆氣,所謂的命定,也得有那個命格的人才有辦法呀!


  老OK離開御花園,沒有回到自己的大殿,而是在去了一次冠霆死的那個房間。
  那個房間,基本上來講,就是冠霆自己的房間了。

  冠霆這孩子,天資的確聰穎,但天資聰穎卻早年早逝的皇子老OK從來也不缺,況且在那些皇子裡,老OK始終找不到跟當年的自己一樣或是超越自己的兒子。
  這樣,怎麼繼承他的皇位呢?
  怎麼守護這個帝國呢?

  冠霆小而透明的身軀正躺在盒子上面,他的觸鬚還有著自然的反應,緩慢的移動。
  房間裡的僕人早就走光了,誰也不想要在這裡面多待一刻。
  冠霆靜靜的躺著,眼睛雖然閉起來,但是嘴巴微微的張開,好像想說些什麼,就如同他在世時,急著跟老OK說學校裡發生什麼事一樣。

  老OK輕撫著冠霆的屍身,繞著床邊,緩緩的踱步。

  他對於一個皇子的死去沒有太大的悲傷,可以讓他到御花園散步已經是在他心中有些份量的人物了。
  他有興趣的不是冠霆的死,而是朝焰說的話。

  「但,若是為了守住某個秘密……那倒也情由可緣了。」

  「秘密?」老OK喃喃自語。

  他開始檢視冠霆的屍身,他身上致命的傷口,主要是胸口的那一砍。其他的,主要是三腳貓亂砍的,代表他們有來上班。
  可是依照屍體的發乾程度推斷,他的血液並沒有流失太多,不對勁。
  照理來說,從胸口的那一砍傷口是最致命的,可是流的血卻沒很多,既然沒流很多血,那為什麼會造成致命傷。

  老OK注意到了這一點,然後從每一個角度仔細檢視那個傷口,那個刀口,真的很深很深,可是很明顯的有切到血管。但是這應該不是死因呀!蟑螂怎麼可能血管斷掉就死了,他們可是不死的蟑螂呀!

  老OK心裡閃過很多個想法,卻不敵他的職業直覺。

  他一把拿起旁邊的手術刀,馬上切開他幼子的屍體。

  除了傷口以外,冠霆的身體也有許多內傷,心臟破裂,不是由外力所造成的;血灌滿了腦部,連接腦部的血管斷裂。
  「!?」老OK注意到了他腦部的異處。

  昆蟲跟人類的體內循環系統並不一樣,蟑螂的頭就算是斷掉了,也可以繼續生存好一段時間。
  可是為什麼又有人把他的心臟震成了十二段,那個人明顯是在動手後才知道冠霆頭部的血管被震斷的。
  然後今天早上在市集上,那最致命的那一刀朝他砍來,但是那個人砍下的當下馬上知道了情形,並沒有繼續追殺,那麼那些亂七八糟的刀痕……

  「怎麼會這樣……」老OK並不訝異有人暗殺他的幼子,他比較在意的是怎麼那麼多個人想要置冠霆於死地,這麼說,這個秘密真的非同小可了。

  老OK看著幼子的屍體,嘆了一口氣,走出房門。
  「誰!」一個黑影掠過他的視線,老OK警覺的大叫。
  不用問,根本不會有人回答,老OK只好親自去把那個人揪出來。

  依照老OK慣例,這個人一開始會先失去手腳,然後絕食個一個禮拜,在被老OK用每次都不一樣的刑罰招供,最後,連同指使的人都會被莫名奇妙的死因給弄死。真是慘不忍睹,慘不忍睹。

  但是這一次,老OK靠著他的直覺來到了黑影藏身的地方,但是怎麼也抓不到黑影,就連看見也沒有。只有被黑影弄亂足跡的髒亂垃圾,等著老OK。

  老OK一見這景象,不禁勃然大怒,大吼了一聲。

  「操!!!」老OK緊握著拳頭,這真是,這真是,這真是……

  「豈有此理!」不用別人說,老OK自己已經站到了冠霆的房間前面,以免別人看見他沒追到目標。

  「陛下!」十幾個侍衛一齊跪下。
  「嗟……」老OK不屑的看著侍衛們,環掃了一遍。
  「把這個的主人找到……」老OK丟下一條黑色頭帶,離去時反手解決了最慢到的那兩個侍衛。

  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」剩下來的幾名侍衛惶恐的說,不只是惶恐,更是佩服。但……他們忘了原本老OK可以解決掉五隻蟑螂的,遲到的人並不會減少,少的可能是他的力道又或是……

  「時間……」老OK停下腳步,沒有回頭沒有想要再待超過一秒鐘的意思。
  「明天早上,我要在辦公桌上看到,他的手腳。」老OK抬起腳步。

  「另外……」老OK還沒跨出腳步。「伺候冠霆的下人通通帶到我書房,我有事要吩咐。」

  「喳!」所有人異口同聲,響亮的音節迴盪在空盪的皇宮內。

  想必那個黑影也聽到了吧……敢挑戰我?老OK心想,不說二話的回到寢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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